冬晨，老天眨了一下眼，木窗四周飘浮的塑料边窸窣作响。我没有大娃说的早上会叫的东西，我只有一只公鸡，和我一起长大的公鸡。它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，除了鸡冠上残缺的一块。被蒙上眼睛，它跌跌撞撞的走，我和大娃忍到肚皮笑爆，结果它撞上了割谷机，着实让我心疼了很久。
公鸡病了，早起看到奶奶她冲我说的第一句话，她不允许我靠近它的地盘，笼子被换用砖块堆砌成的小窝，那是夏天我用来藏偷摘的绿杏的。我不知道为什么不可以去看它，可能奶奶怕我像上次那样泪止不住的流。不能哭，否则就会像大娃刚出生的妹妹那样，哭着哭着就没了。
外面突然飘起了雪花，下雪天，其实很孤独，几滴水掉在地上流到土檐的门边，便无法出去向邻居大伯借劈柴的铁斧了。木柴是我和奶奶在秋季从山上背下来的，而屋里的柴禾很快用光了，不过几炖热汤的时间，堆放在外面的树枝好似大娃书上的那张画啊，尤其在漫天飘雪的此刻，他说有个姑娘死在那颗树下，临死的时候头上慢慢飞出一只烤鸭。我不明白，为什么在她死之前，鸭子没有飞出来，哪怕变出一只鸡也好，对，像我家的公鸡一样。
我不敢洗手，水还是要喝的，其实手也不脏，前几天在大娃的外婆家洗过后，还是这样的颜色，我告诉他，男人长得太白不好看。熏黑的手指扒着窗边，不知道奶奶如何溜到鸡窝的，看不清她在做什么，不一会儿只见她棉袄的下角露出一个鸡头和上面一只狰狞的眼。
把手缩回棉袄里，思绪也跟着衣服上的破洞被拉回来，丢了棉花的地方是我的心，曾经听大娃说，他外出的姐姐也有一件破掉的衣服，不过她破的地方是靠近心的位置。他姐姐去了二年，回来后就大变了一个人，很多人说她比明星还漂亮，虽然她给大娃和我带了干巴巴的甜心饼干作为礼物，但我们更喜欢的是她煮地瓜时的笑容。
我用破旧的笔头不停的写着一二三，红脸老师经常夸我写得很好，今天不知怎的看起来歪歪扭扭。奶奶告诉我，学会认字和写字，便不会被人骗，我一直相信奶奶的话。
晌午太阳突然露了面，几分羞涩，奶奶一路小跑，回到了家，僵硬粗肿的手指边从衣裤里掏出小米，边笑着对我说，壮啊，中午喝小米粥喽。我高兴得跳起来，差一点踩到不小心掉在地上的铅笔头。要知道，从我生下来就对小米有着特殊的钟爱，记得上一次喝小米粥的时候，父母还都在，那时候我不会说话，妈妈用勺子一点点的喂到我嘴里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奶香，就像妈妈的味道。后来父母扔下我，去赚更多的小米钱了，这是奶奶后来告诉我的。我很奇怪，奶奶怎么出去了一上午就可以弄到珍贵的小米，不管怎么样，总算是有美味的午餐了。
喝过一大碗的小米粥，身体顿时变得温暖，我和奶奶说下午去大娃家，听他讲故事。大娃家在一条河的对岸，冬季我可以直接踩着厚厚的冰越河而过，这样增加了我们见面的时间。铁门石狮，红砖瓦块，雪柳垂阳，我知道自己身上脏，大娃妈不喜欢我踏进他们家一步，甚至是院子门口的狗房，于是我‘喵喵喵’的叫了起来，这是我们事先说好的暗号。不一会儿，大娃跑了出来，我们相互摆了一下手势，快速的钻进了旁边的胡同。大娃说，你今天气色看起来不错，我笑了笑，说你还是依旧那么帅气。温暖的下午，很多的因素是因为我对童话故事的渴望，我清楚的知道大娃的故事有些是很有水分的，因为所有的故事都没有一个完美的结局。
我高兴的和他告别，并约好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，我用想象力改变了所有故事的结局，这个秘密大娃不知道。他喜欢被小伙伴们崇拜，于是我成全了他，我们其实是很好的朋友。
傍晚时分，回到家，屋门口竟然半遮半掩，难道又是水滴在作怪，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情况啊。一只脚还没有迈进门口，我哇的一声大叫，奶奶你怎么了。奶奶抱着装满小米的罐子，一动不动的倒在地上，还有散落的小米，它们倒在地上的形状，仿佛是奶奶抓过的手印。
我哭了，我害怕，我大声的喊道：“我不要小米了，奶奶，我不要小米了，求您起来吧。”天瞬间黑了，老天睡得异常安静，容我哭干眼泪，喊破嗓子，呆坐在地上成了泥雕。
后来，过了很久，我和奶奶被人抬进了医院，她一直抱着小米罐子，“在市场跪了好几个小时，终于有个好心人花了‘大价钱’买了一只死鸡，又辗转到商店买了这二斤小米……”邻居伯伯说着，后面的话我就再没有听清。
文/晖仔
2011/12/28 19：16